希区柯克的《眩晕》

这个故事事关很多事情。它是一个侦探故事、一个爱情故事、一个关于无辜和复仇的故事。但是我相信,在其最深的层次,《眩晕》是对人与超越交会的一种隐喻。

希区柯克的《眩晕》

最近我们目睹了人们对人类经验的超越性方面的兴趣激增,虽然坚定的理性主义者认为这种超越毫无价值,但热情的超个人主义者却强调其最广阔的内涵。在这个叙事中,科克·施耐德探讨了可以取代这些观点的第三种观点——他称之为存在精神性(existential spirituality)或惊奇(wonderment)。为了例证这种观点的丰富性,他讨论和考虑了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的那部备受欢迎的电影《眩晕》(Vertigo) 的内在意义。

根据传记作者唐纳德·斯伯托的观点,希区柯克对《眩晕》的制作进行了监制,他对其他电影可没做过这样的监制。看起来这是他最重要的一个项目,他对每一个细节都非常关注。有些人——例如,英国批评家罗宾·伍德也把《眩晕》看作迄今为止制作的即便不是唯一最好的,也是最好的电影之一。至少,《眩晕》是一部复杂的心理精神性的长期艰苦的探索之作——是对我们最傲慢和最痛苦的可能性进行的一种饶有兴味的远足。

情节概述

表面看来,《眩晕》是关于斯科蒂·弗格森的故事,他是一位退休的旧金山侦探。在一次事故中他差一点从一座大楼上掉下来,发现自己患有恐高症和头晕或者伴随着那种恐惧的眩晕。

这次事故后不久,斯科蒂去看望他的女朋友米奇。她很快乐,会安慰人,但似乎无法理解他的这种痛苦的特点。

一位以前大学的室友加文·埃尔斯特请斯科蒂调查他的妻子玛德琳的奇怪行为。据说她被一个死去的女人所困扰(埃尔斯特后来说她是玛德琳的一位早已死去的亲戚),因为她去上坟,讲述了一些关于生病的事情。埃尔斯特担心,如果不把她阻止住,玛德琳将会伤害她自己或者某个其他的人。斯科蒂(有点不太情愿地)同意去观察他所能发现的关于她的一切,并把他的发现向埃尔斯特汇报。

玛德琳是一个优雅的美人,斯科蒂很快就爱上了她。但是,她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把他引入了一些令人迷惑的境地。例如,他跟着她进入美术馆,在那里她眼睛紧盯着一幅画着一位死去的西班牙贵妇人的油画,她待在据说这个女人——卡洛塔·瓦尔德斯曾经住过的旅馆里,最后她去拜谒她的墓地。斯科蒂及时地发现,埃尔斯特的担心是有根据的。玛德琳确实念念不忘卡洛塔·瓦尔德斯,她的家族的一位19世纪的祖先。但是,斯科蒂有了一次甚至更怪异的发现:卡洛塔·瓦尔德斯是自杀的,玛德琳似乎一心想要仿效她!第一次,她曾试图跳进旧金山湾来结束自己的生命,斯科蒂救了她。但是,第二次却发生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这次他必须跟着她爬上圣胡安巴蒂斯塔教会钟楼里的盘旋而上的楼梯。但是,爬上这个楼梯却引起了斯科蒂的眩晕,他无法阻止她。接下来我们听到的就是一声尖叫,看起来像是玛德琳的身体坠落到楼下的屋顶上。

斯科蒂被玛德琳明显的自杀弄得心神不安,开始陷入一段很长时间的抑郁状态。为了这个事故举办了一次听证会,他因为玩忽职守而受到了严厉的谴责。他曾一度住进疗养院,但谁也帮不了他,至少精神病医生或他的女朋友米奇帮不了他。

因处于困境之中和失恋而憔悴的斯科蒂走上街头,他发现了朱迪,一个穿着相当朴素的工人,她有一个突出的特点——与玛德琳不可思议地相像。斯科蒂发现,朱迪确实就是玛德琳,或者更确切地说,朱迪扮演了玛德琳的角色,这样,那个付钱让她扮演这个角色的加文·埃尔斯特就能在钟楼上杀死他的妻子,这时故事便出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大转折。换句话说,埃尔斯特诬陷了斯科蒂。他知道他有眩晕症,他不可能跟随玛德琳(其实她是朱迪)到钟楼的楼顶上去。因此,在那一刻,他把他真正的妻子玛德琳的尸体(他早已把她带到那里并杀死了她)从钟楼上推下去,把朱迪重新隐藏起来。

斯科蒂因受到欺骗而勃然大怒,现在他强迫朱迪回到犯罪现场——那个钟塔。这次他没有被眩晕所压倒,带着她到了塔顶上。朱迪恳求他不要伤害她,但也请他相信另一个难题,她实际上爱上了他。当他在思忖这个两难问题时,一个修女突然出现,吓得朱迪掉到楼下摔死了。斯科蒂被吓得目瞪口呆。

这样一来,这个故事事关很多事情。它是一个侦探故事、一个爱情故事、一个关于无辜和复仇的故事。但是我相信,在其最深的层次,《眩晕》是对人与超越(transcendent)(或者无限性)交会的一种隐喻。《眩晕》说明了三个心理精神方面的关键问题:1.自由与有限性之间的斗争;2.对自由与有限性的粗暴对待;3.自由与有限性的整合或协商。

这部电影是关于一个人的故事,这个人就处在以米奇为代表的平庸和以斯科蒂与玛德琳的关系所代表的狂热之间。但是,问题在于,没有一种经验是可以使人完全满足的。平庸令人压抑,狂热使人迷失方向。确实,两者都是对相互之间的反应。平庸是对狂热的强烈程度的一种防御,而狂热,正如我们在斯科蒂的情况下所看到的,则是对平庸失去生命力的一种防御。

希区柯克隐含的意思即是施耐德所表述的存在精神性或惊奇的东西。捷克小说家米兰·昆德拉称之为“复杂性的精神”;马丁·布伯称之为“神圣的不安全性”。惊奇在平庸和狂热之间穿过。通过承认这两种观点——小心翼翼的和感情强烈的、令人怀疑的和使人入迷的——惊奇便向我们提出了挑战,要求我们选择什么时候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对这些属性进行调节。因此,如果斯科蒂处在惊奇之中,他可能已经 1)看穿了并积极地注意到了朱迪的欺骗性;2)在他与米奇的关系中培养了那种喜悦之情(如果有的话);3)追求一种更实际的超越关系。

惊奇向那些提出极权主义或专制主义的知识要求的超个人理论家提出了三种挑战:第一,无限的放弃(就像斯科蒂试图对玛德琳所做的那样,使自己完全放弃)是极其快乐的还是折磨人的?无限是真正可同化的还是不可容忍的?第二,在超越的体验中危险的作用是什么?难道危险不是一个人的经验强度的信号吗——例如,自我挤进非自我中?难道危险没有和任何关系的“成长边缘”发生整合吗?难道这种成长边缘不是在危险停止的地方停止的吗?最后,难道成长的边缘、我们的自由和令人心醉神迷的外部界限,不正是使希区柯克和艺术-恐怖如此令人感兴趣的东西吗?我相信这些故事是最有启发性的,它让我们在无限之内观察他人疯狂的状况。(本文摘自科克·施耐德的文章“希区柯克的《眩晕》:一种精神性的存在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