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法国电影理论:克里斯蒂安·麦茨和电影符号学(下)

当代法国电影理论:克里斯蒂安·麦茨和电影符号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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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部分关于“电影表现素材”,“电影表意方式”的内容请大家浏览推文当代法国电影理论:克里斯蒂安·麦茨和电影符号学(上)当代法国电影理论:克里斯蒂安·麦茨和电影符号学(中)本篇将从电影的形式和可能性讲起......

电影的形式和可能性

前面提到的符码、讯息、系统、文本、纵聚合、横组合等概念,不但适用于所有的传播形式,甚至可能适用于所有的表现素材,因此,单凭这些概念无法定义电影。它们没有告诉我们电影是什么、能够成为什么以及应该成为什么。换句话说,它们不涉及电影的形式与功能。

只有经过符号学者的实证分析(指超越一切价值判断,从某个可以证实的前提出发,来分析人的观影活动。其特点为:回答“是什么”的问题;分析问题具有客观性;得出的结论可以通过经验事实进行验证。)这些抽象的符号学理论才会产生实际内容与价值。

麦茨从他的理论逻辑出发,对电影作了如下定义:电影是各种符码和次符码的总和,它们通过素材进行表意。所谓电影史和电影理论都从属于这个定义。

麦茨在“电影形式的研究问题”上有些是承接自米特里的研究,在这里推荐大家看米特里关于电影符号学的专著《电影符号学质疑-语言与电影》,也许你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麦茨认为,要加深对现存电影的理解和研究,必须分析三个层次的表意:影像的写实主义叙事的构成意义以及更高层次的内涵(connotation)研究,这些正是米特里曾经分别研究过的内容。虽然在内容上继承了米特里的研究范围,麦茨的研究方法倒是更偏向精准而公式化的符号学研究方法。他的大部分实例分析都是针对前两个层次(写实和叙事)的表意,不厌其烦地阐述两者在古典和现代电影中的表现。到目前为止,他还是尽力避免艰深的内涵研究。

在他第一本著作的第一篇文章里,麦茨探讨了电影与真实的关系。虽然还谈不上符号学的研究方法,但麦茨确实希望提炼出创造“真实感”的一些科学法则。他的结论是,心理作用影像的物理特质一起造成了“真实感”的产生。

在对叙事的研究方面,便是他著名的《电影的大组合段》(这部分大家感兴趣可深入研究)。这篇文章把电影的叙事能力视为镜头之间相互关系的符码的运用结果。麦茨从普通的剧情片中,找到了八种主要的事件连接方式,比如镜头的次序排列、交替组合段、场景等等。他提出,通过研究特定类型、作者或时期独特的镜头连接方式,我们便可以知道各种给定情境下的叙事结构。他还写了一篇关于剧情片标点符号的论文,讨论存在于大组合段之间的特殊视觉信号符码(如淡出、溶解、划接、跳切等)。

麦茨做研究的一般模式通常为:首先对电影的主要特质问题(写实、叙事、内涵)进行通盘考虑后,再对其分解为符码,并抓住其中的一些原理。最后,将这些原理发现应用到个别实例的批评工作上。

大家感兴趣的可以参考麦茨的论文《现代电影和叙事性》(The Modern Cinema and Narrativity)。这篇文章的严谨程度足以让大多数的印象性评论汗颜(p.s.大多数观影者对电影的评论其实都是印象性的)。麦茨科学的符号学方法使他能够精准地谈论电影的叙事问题,从而揭穿那些打着现代电影理论招牌的不经之谈。

麦茨有意把自己的研究范围规定在叙事电影的黄金时期,即他所定义的从1933年到1955年的剧情片。他认为他的工作还未完成,符号学的研究也尚未起步。我们面对电影,就像19世纪末的语言学家面对语言一样,被它多姿多彩的外表所迷惑,并刚刚开始意识到这个看似混乱的领域之下存在着某种系统。直到1916年,索绪尔出版了《普通语言学教程》,才使语言学从印象式研究进入科学层面。

电影虽然比语言自由得多,但也越来越形式化。故事要用可理解的方式讲述,表演背后有一套规则,布景要有特定意图,摄影机则随着它所揭示的世界有意义地移动。符号学已经开始在其可见的范围内寻找这些法则。对于符号学家而言,他们的任务就是描述电影这种文化产物的每个方面,让我们再也不会幼稚地认为电影是写实的了

符号学和电影的目的

《电影手册》和《电影学》的激进批评家指控,传统的剧情片支撑了现代压制性文化的主流意识形态。虽然人人都能意识到在电影的投资、制作、发行、审查、评论等方面,意识形态的影响无处不在。但批评家们首次指出,电影的表意根基已经被一个大谎言所腐蚀,这个谎言除了不断重复当权的主流意识形态外,还摧毁了其他所有可能的表意方式。

这个谎言是我们的文化中“表现真实”之信念的产物:首先,它坚持真实是可见的;其次,镜头这种科学工具可以捕捉到此种真实。马列主义批评者在这里找到了攻击点,他们认为,镜头这种科学工具和其他科学一样,永远不可能是中立的,它总是为统治阶级服务。在马列主义者看来,真实其实是将素材转换成意义的“操作”过程。电影不仅不应该隐藏这个过程,而且应当从各方面主动暴露这个过程的存在,让我们看到影像获取、故事编造和主题创造过程中的种种挣扎,而不要被影像、叙事和意识形态所催眠。

马克思主义者寻求一种随时对自身进行“解构”(deconstruct)的批判性电影。这种影像不会编织幻觉,而是让观众看到隐藏在影像和故事背后的创作过程本身。戈达尔的很多影片便是这种类型的典范。这无疑触怒了那些希望进入既定虚拟世界的观众,但反过来想,不同表意方式的运行机制暴露出来后,我们才能进而推动和改造世界,而不只是受现存意识形态控制而不自知。(这段话对我的触动很大!)

而符号学正是这个计划的重要承担者,因为它使我们看到超越既存电影史的巨大领域,那里有无数受到压制或无人尝试的表意方式。每个特殊的表意领域都在进行着改造工作,比如马克思发现了决定社会形式的法则,发展出一套对现行体系的压制性进行批判的科学;弗洛伊德发现了决定个人心理结构的法则,发展出一套对个人心理失常以及压抑进行批判的科学;索绪尔发现了人类理解及信息转换的法则,发展出一套对表意体系进行研究的现代科学。电影只是其中一个特殊的表意领域!

表意体系的任何分析都要借助于既存的社会和心理体系,因为符号总是在一定的社会和心理背景中起作用。麦茨在后期也越来越多地引用马克思和弗洛伊德的理论......